一
我最早听说贝加尔湖,还是文革年间,老师在课堂上讲“珍宝岛”反击战,不知怎么扯到了历史上的西伯利亚,说那里有个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,很美很美!其实,老师也不知美在哪里!在那不能言美的年代,老师所说的贝加尔湖,给了我最早的美的想象。
许多年来,我都想前往,尤其是那年到了莫斯科,而真正成行,还是2011年,朋友约我。
去的时节,拟在深秋,说的是,那时霜叶最红,天水最蓝,可西伯利亚的寒潮,又让我心悸,于是,又把时间提前,中秋就去了。
随旅游团乘夜航飞机到达伊尔库茨克,是半夜凌晨,转车去下榻的猎人之家——湖滨山庄,天已大亮。导游要我们上午休息,下午观光。
进房间,我睡意全无,扔下行李,便出门去。
门外的四周是白桦枫林,比沿途见过的更茂密。一根根挺拔的银白树杆,像玉树蓬满了繁茂的金花。在冷风中飘飞、招摇、细语的枫叶,不像是老緑褪色,倒像是秋来新发,充满了向荣的生机。
沟壑的对面,远处的群峰,能见的蓝天下,一望无际的,似緑叶凋尽熟透了的橘林;是一座座相聚而来的金山。
如此富贵的秋景,博大得就像是我一人的世界。
我顺着一条金黄的林道走去。柔软的地毯,金色通幽;透出蓝天的穹顶,金碧高远。人行其间,就像走进了大自然的宫殿。
一阵冷风浪来,飞卷的枫叶随着风的旋律,上下狂舞,我就像沐浴在群蝶的追逐中,接受天堂的洗礼。
林道的尽头,豁然开朗的一片远緑,就是蓝天下的贝加尔湖。
枫林覆盖的山峦,沿着湖边蜿蜒远去,浓缩到天边,宛如一绺早现的晨曦。
明亮的净空,缓来的气流,那是风的动影。
几只白鹤在湖滨的上空低翔,贴着水面,去了又来,久久徘徊,像在探索水面弄影的金山,又像在自恋滑去水面的雪影。
轻纱般透明的朝气,在湖面淡淡扬起,在晨风中忽悠,在光亮中散去。
第一束霞光闪现,湖心牵起一条迎我而来的彩带,光波在水中跳跃,慢慢向泛蓝的湖面浸染。当天际下托起日出的山坳,瞬间变红,枫林红得透亮;当朝阳冉冉升起,金灿的群山与耀金的水面连成一片的时候,大地与天空仿佛一起在燃烧。
这就是贝加尔湖的早晨,是我见过的最原生态的早晨。
记得老师那时还说过,这里有取之不尽的宝藏。可老师那时不会想到,而今这里真正成为人类宝藏的是水,是这深似海,清如潭,取之不尽,足够人类存活一个世纪的淡水。
几百年前,谁要把水看成宝,那他必定是疯子,就连这无边无际的森林,当年也只配流浪者光顾。苏武牧羊、被逐放的俄国十二月党人都来到过这里。这片无人践踏,无人开垦的黑土地,自我封闭,反倒成了人类的稀缺。
听说这泱泱大湖里的天然纯净水,而今卖给西欧的现价,已经超过了中东地底的石油。红松木在世上早已视为珍贵,而这里像白桦林一样满目皆是。
大自然对自以为有职责保护它们的人类,真是在讽刺!什么是自然保护?原生态的自然,人不去践踏,就是最好的保护。
美国为什么有哪么多的自然资源,封闭起来不开发?
普京为什么敢与世上任何强国较劲?是因为他们有西伯利亚封闭起来,保护得很完好的自然资源。哪像我们,沙尘暴已逼进京城,北方城市缺水正在沉陷,莫说跟别人较劲,就是我们自己子孙后代的生存恐怕都成问题。
归途中,我在透进霞光的林间,发现了一块悬吊的长方形木板,那大约是给露宿的游人摇睡的秋千。我好奇地睡躺上去,合眼轻荡,拂面的落叶,潇潇而下,细雨般清凉。
须臾间,鹿角号声响起,穿林的呜鸣从住所的那边传来。日出狩猎的传统联络信号,而今变成了宾馆里叫醒游客的晨钟。
林间有了叽喳的人声,还有踏响落叶的脚步声。当我被身边的笑声惊开双眼,看见的是两个俄罗斯姑娘,头戴白边翻翘的蓝帽,身着海魂衫,手扬双管假短枪,嬉笑中向语言不通的我比划。装扮“海盗”的她俩,也是游客,但在她们的土地上,我还只得起身谦让。可她俩连起码的回谢都嫌多余,就交替匍匐在晃荡的吊板上,各自展示出耀武的英姿,还不时地把枪口朝向我,相互摄影。她们那妩媚中张扬的霸道,娇羞中流露的野性,都再现出她们先辈的鉄血。
二
这天下午,我们来到了安加拉河畔,贝加尔湖唯一的出水处。
清蓝的河水,从我们脚下流过,方向不去邻近的大兴安岭,像害怕我们折腾似的,去了无人问津的北冰洋。上帝都在嫌弃我们,所以我们从来不相信上帝。
兼职导游基马——一个牙科医生,在堤岸上用流利的中文给我们讲述贝加尔湖的古老神话,给我们讲述贝加尔湖的历史。他待我们的真诚,就像我们的朋友。我甚至怀疑金发碧眼的他,天生就有我们的血统。同伴们有问,他必答。哪怕是最不好回答的那段混沌历史,早年老师没给我讲清楚的那段朦胧历史,他也答得很坦然:“这地方最早是中国的,三百五十年前,应该是。”他说得肯定又准确。我敢说,我所有的同胞听了都像我那样两眼发直,如同中枢神经短路。
一个北京来的老奶奶,站在我旁边,喃喃低语:“这是我们的,我花钱来看我们的。” 她难过得几乎快要掉眼泪,就像自家的田产归属了他人,自己还要去租赁那样心酸:“我要知道这是我们的,我根本就不该来。”
什么是爱国教育,站在别国的土地上,目睹原本是属于自己国家的领土,这就是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。谁说我们的民众不爱国?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”当年把这片疆土赠送给“友邦”的,绝不是“家奴”。
我们的近代史就有这样滑稽:多次输了外战,赔款多,割地少;而恰恰是在赢得了为数不多的抗战,在欢庆的喜悦声中,为敬鬼神而远之,我们放弃了当年视之为不毛之地的贝加尔湖,放弃了外蒙,还有琉球。《尼布楚条约》,大约是我们近代史上,签订的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中,最受史家认可的条约了,可恰恰又是这个条约,把这大片人见人爱的疆土,界定给了邻国。
先人的短视、无能,让我们现在才感觉到了资源的匮乏;而我们现在的不争气,失去的又将是我们子孙的未来。
三
伊尔库茨克城中的街边花园,过往行人都能瞻仰到一座铜像。他一身戎装,肩披俄式军大衣,叉腰俯视前方,那深邃的目光,仿佛已经穿越了他在世的时空。
这是谁?有人问。
基马答:俄罗斯的大英雄,高尔查克。
我脑子一下蒙了,转不过弯来。高尔查克,不就是我少年读苏联小说,还有记忆的反叛红色政权的白匪军总司令吗?而今在俄罗斯怎么变成了大英雄!
铜像之下的基座浮雕,是两个执枪对峙,刺刀相交的战士。一个军服白色、一个红色军服。我仔细地端详过他俩麻木对立的形象,不知其意何在?问基马。他说:“是两个兄弟在打架。”
十月革命后,苏联经历的那场红色政权保卫战,风卷残云,是何等的伟绩丰功,而今在俄罗斯后人眼里,竟然视同儿戏,就像在回看两个兄弟打架。被打入地狱的高尔查克,反倒置身在上,好似胜利者。这难道就是当下俄罗斯人对苏联那段历史的评价吗?
我困惑地指着花园里边的另一尊铜像,又问:“那边纪念的,是不是打架的另一个兄弟?”。
基马说不是。他说:那也是俄罗斯的英雄。
花园里边,燃烧着长明灯,还有人在祭拜的那尊雕像,是卫国战争中,西伯利亚红色军团的一位将军。当年莫斯科保卫反击战、斯大林格勒保卫反击战,如果没有他率领西伯利亚红色军团的及时赶到,那段战争的历史可能会重写。俄罗斯人至今很尊重那段历史。
惊天地的内仗,在这里被淡化得一钱不值;泣鬼神的外战,成为他们衡量人死后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唯一标尺。
有趣的是,基马还告诉我们,当年反叛苏维埃政权与高尔查克齐名的邓尼金,逃亡去巴黎当寓公。当苏德战争开打时,他竟然拒绝了德国提出的合作游说,说出了连纳粹都瞠目的壮语:二十年前,如果你们来帮助我,我会感激你们的。可今天,为了俄罗斯,我只能与苏维埃一起同你们战斗。
这就是俄罗斯的民族情结,国家利益至上。
高尔查克当年兵败伊尔库茨克的结局,比邓尼金悲壮。他被红色政权枪毙,尸沉于贝加尔湖冰窟。这是我知道的。可我不知道的是:他在日俄战争和一战中,曾率队英勇击沉过无数敌舰;更不知道他是世界顶级的航海专家,为俄罗斯征服北冰洋做出过巨大贡献。
胜利者写的历史,毕竟不能长存;失败者被歪曲了的历史,总会正本清源。有些被时代淹没了的人物,就是上帝也没有遗忘。
还是在伊尔库茨克的城里,一个教堂的院内,草坪上竖着两块汉白玉墓碑。碑记的亡人,年龄都不大,不足五十岁。是谁?逝后能安息在这里!
基马告诉我们是十二月党人。同伴们听来大都茫然,不知是哪路神仙?唯有我的朋友从草坪上采来一束黄花,敬献于墓前。
我听说过这批俄国最早的民主斗士。他们是俄罗斯贵族,有的还是皇亲国戚,在俄普战争中几乎都是功臣。就因为他们打败了拿破仑的军队,到西方接受了民主熏陶,回国后反对沙俄专制和农奴制,结党武装造反,失败后又大多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。这里流传着他们妻随夫走,患难与共的许多动人故事,但他们流放后的真实生活,知之者却甚少。
旅游的第三天,我们来到丛林腹地的一个小镇,那是三面枫林环抱,一面向着贝加尔湖的小镇。
镇上没有街市,也不像住过市井人家,长溜的缓坡面只有十来处木质建筑的庭院,其间有教堂、学校、打造铁器的作坊。与其说这里曾经是集市,不如说它更像丛林里的文化中心。
若没有导游带路,谁也不会找来这里;若没有我们的到来,这里不会有人气。小镇已人去楼空,成了游人的参观点。
我们走进一处又一处庭院,只感觉到枫叶飘落的宁静。
庭院马厩里摆放的雪撬车、木楼里铺设的花色地毯,与基马给我们讲述的西伯利亚土著人早年牧渔狩猎、酗酒械斗的蒙昧生活,相去甚远,那高耸的教堂更像是天外来物。
基马又带我们走进简陋的学校,就一间教室,十来张低矮的桌椅。他手指后排说:小时候,他读书就坐在那里,还说他爷爷的爷爷也在这里上过学。
二百年前的西伯利亚,冰天雪林,谁会来此传教办学?
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苏联电影《乡村女教师》,讲述的是一位纯情少女,把自己的一生,默默地献给了西伯利亚,献给了基马爷爷的爷爷——那些蒙昧的孩子。可我不知道,在这位天使到来之前,这片文化的荒原早就已经有人开垦了。那就是十二月党人。
基马回指我们走过的一个庭院,告诉我们:那里曾经住过一位将军,很有名的十二月党人。他落户来这里,这里才有了集镇。他在这里建教堂传教,让土著人知道了人世间还有天理;教土著人打铁,制造农具,让土著人过上了农耕生活;他的妻子教土著人识字,让土著人懂得了风怎么会吹,地球怎么会转。
基马不停地竖起大指夸他们是好人。
可我很难将教室里纸糊的破窗、昏暗的油灯,还有墙上那小孩幼稚的图画,与一个出没于宫廷的贵夫人相联,更难把将军的英姿还原在炉火燃烧的铁匠铺里。而这,恰恰又是十二月党人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发出的光和热。
或许,当年这里的民众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,但他们来到这里,耗尽心力所做的启蒙,却得到了当地民众深深的爱戴。
听说小镇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打铁比赛。朴实的民众,每年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纪念他们心中的普罗米修斯,就像我们端午节划龙舟纪念屈原大夫那样,世代相传。
我们来到湖边。湖边的空坝上,还燃烧着一炉熊火,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俄罗斯壮汉正在给游人表演打铁的技艺。他身后墙上记载着今年打铁比赛的人数和排名,一长串,那么醒目。我远远望去,就像是一页民间史册把十二月党人的功勋,铭刻在了哪里。
伊尔库茨克,这个远离莫斯科的州府,最容易闹独立的边陲,在苏联解体时,竟然没有脱离俄罗斯,自立为国!不知是十二月党人在这片蛮荒的土壤里,最早播下了俄罗斯文化的种子?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与十二月党人有剪不断的魂影。
也许,十二月党人,当年自己也没意识到,他们来到这里所做的力所能及的平凡事,对以后的俄罗斯民族有如此大的贡献。十二月党人的后人谁也没能见到这一天,因为苏共执政后已把他们斩尽杀绝,世上早已没有他们的一个后人了。
昨夜下过一场大雪,这里的枫林红了。我的朋友说:那是十二月党人的血染红的。
四
还处于封闭状态的奥利红岛,是贝加尔湖最大的湖心岛,要上岛的我们都很兴奋,沿湖奔波了几百公里。谁知到达后,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这里没有枫林,也没有油亮的黑土地,细雨灰濛中的深沟浅壑,岩乌石黑,光秃秃的。到了湖边的野渡码头,才见一处工棚,我们刚下车,滩头就跑来了几条黑狗,团团围着我们的行李箱寻食打转。
雨淋的码头上,风很大,手握的撑伞像要把人牵跑。湖面的卷浪,海潮般飞涌,扑向乱礁,溅起一团团如烟的水雾。我们乘坐的渡船,上去就喝西北风,跟上岛换乘的车一样,都老掉了牙。
上岛的坡面,枯草秋黄,一坡连着一坡,黄崖崖、湿漉漉地起伏向尽头。
车行的泥道,是车自己在草地上碾出来的,一路泥浆飞溅。
泥道上跑的老爷车,浑身都是毛病,不是在沟槽里打摆子,就是在爬坡间哮喘,或者在顺坡俯冲中疯癫,还不时熄火。司机手拿摇柄,要不停地去车前伺候。
到达的村落,是些乱七散八的小木房,据说这还是当年成吉思汗的铁骑扫向欧洲留守的队伍搭建的,一片经久年衰的遗迹。
我们住进的庭院,称得上这里的皇宫,联排的木房里,什么都没有,门外就是世上最大的淡水湖,可房间里还缺水。两个腰粗的铁桶,一个只盛有半桶净水,另一个是空的,是用来接盥洗用过的废水的。
阴风怒号的孤岛之夜,我与朋友一步也走不出去,晚饭后就坐在陋室里,喝着自带壶具煮泡的清茶,闲聊。从上岛的荒凉,扯到当年“棒打袍子,瓢舀鱼”的北大荒;从陆游的咏梅,跳到马致远的古藤老树昏鸦。他突然问我,什么记忆,最耐人寻味?
我说:饥渴中的幻想。我对他说起早年当知青,住在山巅的知青点,比这还破旧的茅屋里。每遇风雨之夜,几个难眠的同龄人就偎在被盖里瞎吹,吹的主题不离女人、美食。那欲求不可得的幻象,那“阅尽人间春色”的梦想,现在不可再有,倒成了美的记忆。
他沉默地想了想,点点头,也给我讲了一件他难忘的小事。文革年间,他北大毕业,发配去中苏边界的军垦农场。说起那时的风雪之夜,他最大的奢求就是去地窖里拿一个储藏的好苹果。尽管他常能吃到苹果,可他没法吃到一个好苹果。他遇上了一个农村来的,又左得出奇的排长。他说:这位好心人,每周开一次窖,把坏了的苹果拿出来分,好的留着;好的坏了,又分。结果一窖好苹果,全是烂了吃。他边说边笑,我也跟着在笑。他笑得比我开朗。
次日清晨,我们爬上丘顶看日出,转阴的天色,什么也没看见,只呼吸了一大早的新鲜空气。中午去湖湾的灌木丛中野餐,有人就开始抱怨;这么原始的地方,怎么不开发?
昨天就有人不停地问过基马,这里怎么会没有风景?这泥泞的草地上怎么不修公路?这茫茫的湖边怎么不建别墅?基马除了耸肩摊手表示抱歉,就是一脸的苦笑。他能解释什么呢?这片优质的水域除了封闭式的保护,任何开发都是污染。这里的湖风能掀起海浪,把人吹跑,树还能生根吗?这里给人的,就只能是光秃秃的山丘,天荒水茫的一片苍凉。
避风的湖湾,腾起了青烟,斑斓的灌木深处好似有了人家。飘远的青纱,灵动在风中,你感觉不到那是污染。
这时的天色已转晴,若还在雨中,看出去的还是昨日车窗里见过的荒凉,那同伴们的抱怨还会不断。
西方人喜欢晴日观景,他们说阴雨晦色给人以忧郁。人以物喜,心随物换,那人还是万物之主?苏轼观西湖:晴方好、雨亦奇;曹操观沧海,看的是气势。时时是美,处处是美,是我们东方古贤超然于物、脱俗的心胸对大自然的博爱,是“天人合一”的大智。可惜,我们现代人的美感几乎都被西洋人同化了,幸亏,形而下的物美直觉还在,还能把原生态的緑色食品,视为珍品。昨晚的烧烤牛肉,原汁原味的新鲜,我吃得满口冒油,同行的朋友拍掌取笑,说我来这里是在“打牙祭”。
今天湖边的野餐,更是资格,连干柴烧红的地灶,都是乱石现垒的。敞口的铁桶里湖水煮湖鱼,横生的野趣,就像林中拾柴的同伴唱起的《乌苏里船歌》,尽管湖面不见打渔船。
鱼汤起锅,盛进了木碗,众人品尝的第一口,都在叫绝。
“好烫,”有人抢嘴还在惊叫。人,在这瞬息间,返璞归真,回到了大自然。
可他们多喝几口,喝多了,就有了杂音。有人说:“这汤里该放点葱花、胡椒.”
还有人说:“该再加点味精。”
七嘴八舌的添加,人,又在自我追求的享受中,不知不觉地远离了大自然。
唯有我的朋友,这时倒独有几分仙气。他把柴火烤熟的鲈鱼,摊在石板上,轻轻地撕裂那一层黑乎乎的鱼皮,手拈几丝细白的嫩肉,慢慢送进嘴里。那目无一物的飘然,宛如竹林七贤,逍遥在山野里,融汇在天水间。
我恍然顿悟:天人合一,非我能及;苍凉美也不是人人都能感悟的。没有苦其心志的人生磨练,没有远离欲望的自我超脱,你回不去大自然,就是回去了,也感悟不到天地的空灵。
(作者:梁恩明 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,作品曾获“全国冰心散文作品奖”。)
责任编辑:冯嘉莉